奥斯陆

也许在下一个明天。

【贾正】《第五年的梦》(十三)

朱正廷又做了个梦。梦到了他的小屋院子里的樱花树都开了。

他醒来,将梦里的疑问带到现实,那些树怎么样了。突然有些想去看看了。自从三月份回过一次,已经七个多月没去过了。

安糸叼着面包问他在想什么,朱正廷搅动着手里的咖啡杯,“你今天下午多久的航班?”

“四点。”

朱正廷点点头,“那我三点送你过去吧。”
安糸哽了会儿面包,此番回去他要给手上其他预约的病人准备手术,耽搁不得,但看着朱正廷,默默的吞下面包,“你别忘了你说的,一周后回美国。”

把涂好了草莓酱的吐司递到他面前的餐盘,朱正廷笑着承诺,已经没什么好牵挂的了。他会回美国治疗的。

“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回去呢?”
捏着面包的手慢慢攥紧,朱正廷笑得有些漫不经心,他还想,再去两个地方。
回美国治疗,能不能再回来全是未知,他有些想看看上了小学的外甥女,生了二胎的姐姐,还有头发花白的父母。最后他还想回那间小屋看看。怕是等不到明年来种第六棵树了。

早餐不过半小时,朱正廷将吃进去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伏在洗漱台边打开水龙头冲刷掩盖呕吐的声音。虽然安糸比谁都清楚他的病情程度,可那种自我责怪的眼神朱正廷却不想再看到了。剩下的日子,不要再有人因为自己感到难过了。

安糸冲他喊,“正廷,你洗好了吗?”

“马上。”匆匆打湿头发关掉水龙头,随便扯了毛巾擦了两把扔到一边,出来就看见和安糸正对着坐的人,范丞丞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看到他后放下手机笑了笑,“最近没事,想来找你。”手指摩挲着,“不知道有没有打扰你?”

朱正廷被他说得一脸堂皇,摇摇头道,“没有。”

范丞丞看着一边坐着收拾着东西的男人,“他是?”不等朱正廷介绍,安糸自己抢答着,他是医生。朱正廷猝不及防地瞪了他一眼。安糸拍拍他的肩膀,耸耸肩,“美国认识的朋友。”

范丞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好。我是范丞丞。”

比了ok的手势算是认识后安糸回头继续整理他的东西。范丞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个人的自我介绍,把医生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朱正廷为他端来水果。从宽容毛衣里伸出的胳膊太过纤细。不是他以前当偶像那种以瘦为美,更多的有点像营养不良。“你最近,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比上次见面不过是小半个月,竟瘦得有些脱相。

他慌张地甩甩衣袖盖住手腕,“没有。”见范丞丞的目光依旧担心和怀疑,抿着嘴角扯出微笑,目光染了几分悲切,“你也知道我和Justin的事吧。”
“纠缠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不难过。”

他当然知道。因为知道黄明昊前两天来见了他,这几天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自我鼓舞着,就算是出于朋友的身份,去看看他,也没什么的吧。现在被朱正廷这么明面上一点拨他也失了掩饰的意思。只是听到朱正廷说因为和黄明昊的关系而暴瘦,心里做了那么久的建设倒塌起来也不过是片刻之间。范丞丞勉强的笑笑。他不得不承认此刻他有些想逃,潦草结束这个话题,“我去下卫生间。”

洗了把冷水脸,心里的焦躁却降不下来。朱正廷和黄明昊结束了是真,可他没放下过也是真。也就只有黄明昊那个傻子觉得他放下了。他对着镜子苦笑,我这是在做什么?自讨苦吃。

摇摇头准备离开,洗漱台边缘,有些过多的掉发让他瞩目。细看脚下暗色的瓷砖,被水沾湿藏在边缝的头发竟多得让他有些害怕。

而这些头发的颜色和朱正廷的发色重合。与安糸的金发天壤之别。墙角的挂篮里,除了朱正廷刚擦过头发随手扔下的毛巾,在一堆洗护产品中一个白色的药瓶格外显眼。

“范丞丞!”

朱正廷突如其来的呵斥打断了他伸出的手,朱正廷的表情有些生气更多的慌张。意识到自己失态后抱歉地拉过他的手,“要一起吃个午饭吗?丞丞。帮我准备下材料吧。”

范丞丞想也没想的答应,尽管现在才十一点不到。

吃过午饭。安糸眼神来回打量两人,干咳两声拉过自己的行李箱,“我自己去机场吧。”

朱正廷拿起外套准备相送,安糸把他往屋里推了推,抱抱他,伏在他耳边小声提醒。“有的事你还没解决完啊。”目光看向沙发上的人,朱正廷瞬间明了。

范丞丞看着两人紧实的拥抱站起来,拿出车钥匙,“那不如我送你吧。”

送走安糸走之后,范丞丞又将朱正廷送了回去。到家已经是下午近五点。冬天的夜晚来得快,天边太阳已经挂到了最西。
将车停进车库,范丞丞匆匆锁了车跟上朱正廷,“我再送送你吧。”

朱正廷看了他两秒,忽而弯起嘴角。“好啊。”

范丞丞和他走在路上,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朱正廷反而坦荡的继续了刚才未完的话题。他说,他永远喜欢黄明昊。但同性恋的路他却走不下去了。又说,他给不了黄明昊的,也给不了他。

范丞丞咽了口唾液,点点头。“我知道。”

关于朱正廷不会喜欢他这件事,时间大概是这辈子。朱正廷选择坦白了告诉他,虽然鲜血淋漓,却也痛得痛快。距离他所在的楼不远了,范丞丞停下脚步,“那就送你到这里吧。”

他和朱正廷,是送他回家却不能被邀请上楼的关系。所以,到这里就刚刚好。永远站在好友的安全区。

朱正廷点头说好,过了一会儿又道,“以后,你可能找不到我了。”

“为什么?”他想说就算不喜欢,也请别剥夺他见面的权利,但朱正廷很明显不是那个意思,“我要回美国了。”
“明天开始,我就要去一些地方,然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范丞丞沉吟不语。黄昏当头,两人一前一后的影子被拉长相交。范丞丞低头盯着他空落落的手,舒展了蜷缩的手指,最后只是更实的握紧。

朱正廷望着他的眼睛笑啊笑。

“那,再见。”
“再见。”

再没有眷恋的转身。影子分开,渐行渐远。

范丞丞一到家,保姆就笑吟吟的将那只长大了不少的猫咪抱给他,嘴里念叨着方言口音的普通话。她说,您这次回来住多久。这只猫咪上次被他吩咐带回去养之后又带回来,现在是怎么着,留着养还是带回去?

胡乱逗弄了两把小猫咪的下巴,范丞丞脱下外套,抱过它。掂量了两把,瓷实了不少。

顺着它的毛坐在落地窗边,范丞丞做了决定。不必带回去了。留下来他养。他本想把它再次带到朱正廷面前,现在好像没机会了也没必要了。两次没能送出去的猫咪,谁说和他不是一种紧紧相依的缘分,又或许是同一种可怜。

范丞丞纵容了那只猫跳上他的床,拢在被窝里,范丞丞的思绪全是白天的经历。闭上眼,他又想到了瘦得没形的朱正廷,卫生间的头发,还有那瓶,他没看清的药。

掏出手机,显示着的时间十二点。范丞丞划开和朱正廷的聊天界面。敲敲打打,删删减减。

最后只问了句没头没脑又莫名其妙的话。
对方很快回复了过来。

——你好吗?
——我很好。

再后来,他问他,那瓶药是什么,最近脱发怎么那么严重。无一回复。时间指示两点。

应该是睡了吧。范丞丞放下手机,摸着发出呼噜呼噜响声的猫,他想起朱正廷说,这样代表猫很信任他,心情愉悦。他又想起朱正廷在猫咖逗弄那些猫咪的神情,眼里透露出喜爱的光纯真如孩童。为什么就不愿意接受这只猫呢?养不久是什么意思?

他就要走了。不知道明天什么时候带着他的疑惑离开。

信息依旧没有回复,范丞丞穿戴完毕出了门,在凌晨两点的小区散步,顺着感觉一路没有目的的走,看到了熟悉的垃圾桶才惊觉,自己到了他家楼下。

按朱正廷所说,那这一次离开,恐怕是再也难见了,按了所在的楼层,电梯门关上又打开。范丞丞笑自己傻。现在才三点。就算朱正廷明天离开,最早也是七点。自己现在在这儿做什么。可赖在门前,他却没了再下楼的意思。第一次觉得,通宵也毫无睡意。天完全亮了,屋内没有一点响动。敲了敲门,没人理睬。直到十一点,门铃被自己按坏,里面还是没人理睬。范丞丞脑内闪过一个极差的猜测。

惶恐叫了物业的人。一顿纠缠不休好说歹说后物业的人被他凶狠的态度唬到开了门。

屋内,他极差的猜测命中了。

医院的医生似乎认出了他,很快安排了熟悉的流程。范丞丞站在手术室外握着那瓶药的手在颤抖,上面的英文灼痛他的眼,如果可以,他多么希望自己不会英语。

朱正廷被安排到了单人病房。范丞丞坐在床边双眼失神。那些他对黄明昊的残忍终于有了正确的原因。

因为病了所以不敢靠近,因为病了所以不想耽误,因为病了所以成全。

朱正廷,你怎么那么傻。真他妈傻。

或许是感应到有人骂他,朱正廷醒了过来。面对床边的人微微惊讶却又归于平静。昨天担心的事今天还是瞒不过去了。

安糸的目的也达到了。那瓶故意放在挂篮里的药现在握在范丞丞的手里,瓶身上的纸有些被磨损。他能够体会范丞丞看着那些字时不敢相信又震惊不甘的心情。就像他第一次拿到确诊单,对着医生风平浪静好似无所求,回家的车上却和着眼泪将其撕成粉碎。那种努力伪装,却只得片刻平静的痛苦,足以将所有人吞没。哪怕是平日里为人淡漠冷静自持的范丞丞。

“什么时候的事?”范丞丞的声线在颤抖,他慌,他怕。

朱正廷隐瞒了这么久,最怕就是身边的人露出这样的神态。这让他更加无助和悲伤。他努力调整自己的声音使其听起来尽可能的富有活力,“丞丞,你知道了也不要害怕,这世上那么多人,我不是唯一的不幸。”

范丞丞依旧低着头,蛮力搓着瓶子上面的字,指头红肿不自知,“我问你什么时候的事!”

朱正廷轻轻柔柔的盖上他的手背,提醒他这样的行为够了。不会因为上面的字体没了它就不是抗癌的药了,更不会这样他就好了。

“五年前。”

原来如此。他的离开果然是因为病了。一拳打在柔软的被子上,将头埋进被子里发出沉闷的哭腔,“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朱正廷抽出手抚摸他的后脑勺,感受掌心之下细微的颤抖。所以啊,他不想告诉爱他的人们。朋友、兄弟、父母,还有黄明昊。

病魔最大的恐怖不在于一条生命的吞噬,而是对周围一群人快乐的剥夺和生活的挤压。朱正廷不想也不愿。

待范丞丞好不容易接受了现实,为朱正廷买回晚餐的时候,朱正廷输着液又睡着了。医生说,他的身体太弱了,骨瘦如柴的身体没有丝毫营养可言,只能靠强制输入营养液来维持。

平日里埋在袖子里的小臂,薄薄的肌肤之下,除了清晰可见的血管还有不少的针孔。青青紫紫一片。

轻手轻脚的将晚饭放好,抚摸着淤青的那一块,他无法想象,朱正廷的呕吐有多严重,能致他只能靠输液导养。

手机震动着,是朱正廷的。小心翼翼的摸索出来,上面的备注的是安,范丞丞猜到了他,出门擅自接通。

安糸听说了他又晕倒了就快坐不住,可是眼下的手术离不开人。作为朋友,他偏向朱正廷,可作为医生,他该爱他所有的病人,为他们负责。

范丞丞走到吸烟区,点了根烟,看着脚下繁华的城市,他吐了个烟圈,“跟我说说吧。朱正廷的那五年。”

安糸错楞了会儿,有些无奈的笑意,“我果然没看错,你喜欢正廷。看来我放那瓶药是正确的。”范丞丞没有心思与他说自己的感情,再一次道,“我只想知道,那五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那五年吗?

安糸看着手中的病历本,思绪飘回五年前第一次见他。听医院同事说有个十分好看的华人来看病。他乡遇老乡,他便在巡房的时候好奇的去看看,结果发现口罩之下,那精致得有些过分的五官有些熟悉,后知后觉是妹妹追过的明星。

他多问了几句,朱正廷露出的友善让他觉得舒坦,或许是华人亲切又或许是朱正廷本人与生俱来的柔软,他问同事要了他的资料,小有名气的医生弯着腰笑,“以后,我来负责了你吧。”

后来他才发现他错了,朱正廷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温和,他倔强得让他深深的无力。他不愿做手术,他没勇气面对一半以上失败率的手术。而一次又一次的化疗,将他带向丑陋。朱正廷脆弱的神经开始变得敏感。他会经常去一个福利院。那儿小孩子的纯真与生机是他最后自我的救赎。第一次在福利院病发呕吐的时候,福利院的院长是位修女,她说,谁能给你勇气你去见谁。善良的人会得到被原谅的权利。

朱正廷却觉得那太自私,见了他,给了他希望,回来做了手术万一失败,留下的那个人,未免太可怜。

修女为他祈福,“天主会原谅你。爱你的人都会原谅你。”

后来,朱正廷回国了。带着他们都以为会回去坦白的念想。结果却是和爱的人一刀两断,断得彻底明白。

范丞丞挂了电话,手机开始发烫。黑色的皮鞋沾上了烟灰,范丞丞靠着墙站立,他终于明白,他之所以和自己一个小区不是偶遇。只是找到黄明昊之前,先找到了他。

天快亮的时候,朱正廷醒了。范丞丞一身烟味引起朱正廷清晨本就凶猛的反应,来不及跑到卫生间,拉过垃圾桶吐了起来,喷射状的呕泻看得范丞丞触目惊心。他基本没什么可吐的,只有一些液体。护士听到铃响赶进来照顾他,责怪的看着范丞丞,“他是病人,你怎么能一身烟味。”

范丞丞手足无措的站在旁边,表情慌乱又自责,朱正廷不让她再说。漱了口摆摆手“没事,本来每天都会吐。”

心里细细麻麻的酸楚,范丞丞冲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换了一身衣服。只是站在门口却不敢靠近了。

现在的朱正廷变得让他害怕。太过脆弱,他生怕自己一靠近,他就碎了。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明明他那么爱笑又爱动的一个人。

朱正廷见他握着门把手迟迟不敢松开,冲他招手,“过来啊。”

范丞丞摇摇头。紧抿着唇。

朱正廷撑起上半身坐起来,从旁边的果篮里拿出苹果,抛了抛,歪着头冲他笑,“可我想吃苹果怎么办?”

医生说,他的手术,概率只有三成,若是世界名医,大概有六成。范丞丞替他削着苹果,出神割了手,朱正廷率先反应过来抽过纸包住捏紧,“早知道吃橘子好了。”

范丞丞不以为然,反过来握住他的手,目光湿润,“动手术吧,正廷。我会为你找名医的,我一定会找到的。”

朱正廷只是笑着点头。“好啊。”自己没有希望,能给范丞丞一个希望也好。

贴上止血贴,范丞丞踌躇几番还是选择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不告诉Justin。”

朱正廷看着护士刚又为他挂上的水,才刚刚走了一半。点滴滴答滴答,有种莫名的平静。“因为我知道你们肯定会难过。就像你这样。”

说罢他指了指范丞丞下巴的胡茬,“既然注定了这样,何必大家一起哭?”

范丞丞掐着掌心,“可你知道,Justin肯定不愿意你瞒着他。他那么爱你。”

我也一样。

朱正廷望着他,脑海里记忆闪现,笑得那样灿烂又肆无忌惮的黄明昊,怎么能让他为自己日夜悲伤。“呐,如果我从这个世上凋零。他要怎么办?
“虽然每个生命都会走向同样的结果,而我和他中间轨道差了这么远。
“那么爱我的他,余下五六十年要怎么过。”

范丞丞眨着眼,眼角干涩疼痛。“当年分手看似是公司那件事,其实是你知道了自己的病是吗?”

朱正廷打着哈欠想要躺下,撒娇的语气,我好累啊。范丞丞忙手忙脚的替他摇下床又替他摆好枕头而他的问题,没能得到回答就是最终的答案。

天下没有能包的住火的纸。两人在宿舍抱在一起睡觉被撞破,经纪人只以为是他们性格像女生之间那样黏糊。后来黄明昊偷偷把手放进朱正廷的睡衣下摆里,他又惊又恶心。再不知道同性恋也发觉了不对。

起初只是拆开他两的行程,后来发现两人偷偷约会,一团火气上来,朱正廷刚好在公司所在的城市拍广告,拍到一半被经纪人找到,怒吼威胁说分手。

朱正廷皱着眉,对经纪人知道了这件事并不过于惊讶,更没有害怕。将身板挺得笔直,比经纪人还要高上半头。他说,我不愿意。

经纪人又气又急,他想着两个大男人居然谈恋爱说不定还做过他就浑身恶寒颤抖,“你不分手我就告诉公司,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

朱正廷想到为他向父母公开出柜而受伤的黄明昊,底气丝毫不减只是闪着凌光的眼底柔软了几分,“我不会分手的。”

经纪人气得跳脚。“你给我等着。”气到爆炸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想着黄明昊那脾气更绝怕是逼急了还要咬人,只能从朱正廷下手,可没想到平日里最顾全大局又好说话的人这会儿比黄明昊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最后一次找到朱正廷,换了一种方式谈判。黄明昊是他最好的软肋。

“如果你分手,黄明昊有更好的未来。”朱正廷一脸肃穆,他在仔细思考经纪人这句话,片刻之后,他依旧坚定自己的选择。我不。

走之前,经纪人叫住他,他说没人会比你更清楚黄明昊有多热爱舞台,也没人比你更清楚他有多想出一张属于自己的个人专辑。

朱正廷不置可否,只是在场务过来叫他开工的时候冲他微微鞠躬,“抱歉,我不能答应您,比起那些,Justin更在意的是我。”

黄明昊那些渴望他的的确确比谁都看得真切,但如果代价是与自己分开,他一定不愿意。

演出在即,两人在分开了小半年后终于能够合体行动。队友自觉给他两凑了一间房,黄明昊撒娇耍赖爬上他的床,朱正廷并不像以往好久不见黏着他的样子,虽然以前他黏着自己也不做什么就是贴着自己坐贴着自己站罢了。但今天自己一个睡在最边缘的表现有些不太对劲。从背后环住他,声音轻缓,“咋了?”

朱正廷转着他手上的戒指吞吞吐吐,“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某些你本可以得到的东西却失去了,原因是我,你会生气吗?”

黄明昊支起上半身,双手托腮,笑盈盈道,“如果是你,都没关系。”

朱正廷终于露出轻松的表情,揉揉他的发顶笑了起来,“那就太好了。”

可是一切哪能如他所愿。经纪人被彻底逼上绝路,一句话上报公司。公司找了朱正廷谈话,和经纪人的用词类似,他有些乏了。态度坚定。“为什么觉得我们在一起就是不对的呢?我们也没有伤害任何人。”

公司高管把桌子拍得啪啪响,又叹了口气,“你觉得什么才算伤害?”

“Justin因为你,被家里断了财路。家里人再不想理他,这不是伤害?”
“一旦被发现,整个团,都会收到舆论谴责,这不算伤害?”
“朱正廷,你别太自私。他还小不懂,你不能就此哄骗他走不归路。”

朱正廷眼皮眨了一下,放在双腿上的手不自觉的抠紧,他们说一切他都想过,会伤害到一定的人,只因他们是同性。但他们说,是他带黄明昊走了不归路。是哄,是骗。那张嘴脸就差给他扣一个诱拐孩童的罪名了。

为什么都觉得是他的错呢?只因为自己大了他六岁吗?这是什么狗屁理论。他不甘心。他偏要和他在一起,比谁都过得好。

愤怒当头的坚定只是一时的,谁都会有被现实打倒的那一天,或因为菜米油盐或因为梦想野心。当天回到宿舍他头疼了整夜未眠。当他看着公司所说的打压落实后,黄明昊近两个月没有各种资源。他更不用说,对外公司称他养腰伤,就连对队友也这么说,黄明昊问到他,真的疼吗?朱正廷比较了下,身体上的疼痛和被公司雪藏的代价哪个更让他难受。他选择了前者。

黄明昊起初心疼他,为他学了一套按摩的手法,变着花样的照顾他,但其实一点用也没有,他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打压以及他还能做些什么。朱正廷看不下去他努力让自己变得忙起来的伪装,说那些方法都是骗人的。他有些失落的放弃了寻找五花八门的方法,时间一久,那被冷落打压的烦躁和颓废慢慢爬上心头,他开始变得话少,嗜睡,不爱出门。甚至不爱打理自己。就连胡子都变成了朱正廷一手操刀。

黄明昊躺在他腿上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故意去扎他细嫩的大腿根。朱正廷想摸摸他却被躲开。“你别那样对我。我不是一条小狗或者小猫。”

看着颓废的黄明昊,朱正廷有些烦躁,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动摇了,和自己在一起的黄明昊真的才是最快乐的吗?那些掌声与鲜花真的不在乎吗?

不,他在乎。至少那时二十岁正值野心的他在乎。

那天是他第二次出现头疼。他以为是他担忧的事情太多神经性头疼也没在意。越到后来他头疼的次数越来越多。

偷偷戴好口罩鸭舌帽潜入医院检查,得到医生推断那刻,他整个人垮了下来。什么梦想,什么爱情,好像一切都不重要了,就像是心爱的水晶球,你以为它很重要,碎了之后,心疼那么一会儿哭到无法呼吸时,也就发现,比起自在呼吸它并不算重要。

他选择了离开。公司只想让他们分手,却没想到朱正廷会提出退出娱乐圈。几人震惊挽留,甚至搬出了违约金,他却执意要退,只是离开的时候,他问,为何都觉得是我害了他?
那我呢?

他一颗心端得好好的,不靠近不付出不流泪。黄明昊像一团火,融了他筑的冰城,他和他一块燃烧,世人只看到了黄明昊燃烧时的消耗,却看不到他在这场火焰中只剩下的灰烬。

既然所有人都认为是他的错,是他将黄明昊带进了火场,那么,他成全他们所有人。

公司不再担心被捅破那一天,队友不必承担被牵扯的风险,黄明昊也会有一张个人专辑,会有品牌代言、一线综艺,没有了自己,所有人会变得一切都好,也许除了黄明昊,在午夜梦回时,他也会和自己一样有些失落。

疼吗?并不疼。
只是挑不出那根扎进了心里的刺。无法忽视,却还能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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