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陆

也许在下一个明天。

【何焉悦色】别做朋友

别做朋友,朋友不能够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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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南方城市终年有些潮湿,刚下过雨后的空气泛着泥土和刚割的青草味道。

何洛洛踩了踩了一汪水,在灰色石梯上落下一串脚印。

越过老城区的青石板路,转个弯到达轻轨站,下班的人潮将他淹没。

何洛洛将包紧了紧,跟随人流挤上轻轨。下午五点多的高峰期,下一个站正赶上学校下课。何洛洛又逼得往里走了点。

六月的山城,即使是大雨刚过,依旧闷热黏腻,好在轻轨上冷气打得大,出了站一股热浪从踏上门槛的脚边席卷而上。

他左右盼望了下,没瞅见人,又听了次语音,跟着走了两步,红色的骚包法拉利让他确定了自己没走错。

从车屁股挤过去的小道,周震南站在那儿端着一铁盘子,手里拿了十几根串跟他打招呼,“这儿。”

他说,你怎么找这么久?屁大点地方?

何洛洛心想这次真不怪自己,以周震南的小个子在一众糙老爷们的大排档上确实有点难以发现。他不敢讲。因为周震南在看着他开口说出第一个没字时就和善的微笑看了过来。大有你再说一个字我就请你吃红碳的意思。

何洛洛识时务者为俊杰,立马改口,轻轨没挤上。

周震南又叫老板拿了两瓶冰啤酒,问他怎么还不打算买辆车。

“在看了。”何洛洛说。

周震南拿了瓶酒,撬了两下撬歪了,一旁坐着的姚琛自然的接过,啤酒盖啵的一下被熟练地从桌子边缘扣开,圆润的瓶口咕咚咕咚冒着浓密的气泡,散发着麦芽的味道。

周震南说,何洛洛,你好没意思。当初让你跟着哥几个创业,你非要考什么律师,朝九晚五是挺好,但是一天天头发都秃了,条条框框还多。你家里有钱也不用,不是傻子吗?

何洛洛没接茬,每一次见面周震南都少不了数落他“自找苦吃”的行为。

他尝试过与周震南解释,但好像没有什么用,每个人活的方式不同。何洛洛活了这二十几年循规蹈矩惯了,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稳定的生活就是他想要的。

“最近在忙什么?”

“带一个实习生解决一个离婚案。”

周震南吃了口串,道,“又是离婚案?你别以后官司打多了自己不相信爱情了。”

周震南又说,你想不想找个女朋友?

何洛洛拿空了的,还偷着凉气的啤酒瓶冰自己红扑扑的脸,他说,还早。

“每次说你,你都说早。”周震南努努嘴,“别以为我们猜不着你的心思。你不就是在等”

“南南,吃肉!”姚琛将刚烤好递上来的肉串塞到他嘴边,无比感谢这时间掐得真好。

你干嘛啊?周震南粗神经,很容易被打岔,转过头就瞪姚琛,“很烫啊!”

姚琛憨憨一笑,又给他吹了一下,说那现在吃嘛。

周震南脸上嫌弃,嘴上吃得很欢,转眼就忘了要教育人的话。姚琛一边哄着周震南别再开口,一边无奈又抱歉地看了眼何洛洛。

没事。

何洛洛用嘴型道。

烤串吃完,一身烧烤味儿钻进了衣服纤维里。周震南抱怨自己像个行走的孜然粉。喝了酒,今天的代驾就只能是没喝酒的姚琛。周震南家比何洛洛家远得多,顺道把人带回去,何洛洛说不用,周震南喝得七分醉,红着脸像赌气又像醉的不省人事,“你跟我客气啥子嘛!”

何洛洛看了眼时间,明天周六,他说真不用。几步路,他想走走。周震南还想说什么,喝醉的人胡话到嘴边,毫无顾忌,姚琛可不行。一手捂住他叭叭不休的嘴,一边锁着他的肩往副驾驶位置带。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想一个人静静,你跟着干嘛去。”

周震南扁着嘴,听不得他教训,小脑袋瓜在真皮靠背上转了一圈,眼睛突然瞪大。

“遭了。”周震南一个激灵,“忘了告诉他正事了,焉栩嘉回来了。”

姚琛差点一个刹车踩下去。“怎么没听你说?他也没跟我说。那跟何洛洛说了吗?”

“我哪儿知道!洛洛应该是不知道吧。”周震南翻了个白眼,翻身拍着玻璃窗,开窗!我想吐!

姚琛:……

等何洛洛慢悠悠晃回公寓,门口门卫大爷看见他失魂落魄,好像被压榨过度一般,忍不住老父亲一样关心一下,送了他一袋粽子。

何洛洛受宠若惊。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快到端午节了。

大爷乐呵呵道,“我婆娘做的,好吃得很。”

何洛洛笑着接下,等了会儿电梯的空隙,大爷又折回来,他说,你对门好像搬人了。

何洛洛起初不太信,对门一直住着一对夫妻,生活稳定,孩子正好在附近上学,怎么可能就搬了呢。直到他看到门口常年挂着的福娃贴画被撕了干净才相信,这的确是要搬人了。

何洛洛插进钥匙心想,哪天拜访一下新邻居吧。

“何洛洛?”

何洛洛身躯一顿。这声音太过耳熟了,耳熟到他甚至觉得是幻听了。

“真的是你?”那人声音雀跃了一点。差别不大,但听了几年的何洛洛听得出来。

深呼吸转过身,何洛洛甚至忘了取出钥匙,嘴角勾出礼貌的弧度,“焉栩嘉?”

“好巧。”何洛洛说。

焉栩嘉晃了晃手中的钥匙,吊儿郎当地靠着门框,“没想到邻居居然会是你。”

何洛洛颔首,焉栩嘉见他这幅不愿多言的样子啧了一声,“怎么了,老朋友见面,你都不请我进去坐坐?”

何洛洛保持最后的礼貌笑了笑说不早了,不方便吧。

焉栩嘉摸了摸鼻子,重逢就吃了闭门羹的面色有点难看。

“莫非姜妮在里面?”焉栩嘉的笑容有点扭曲,气氛开始胶着。

何洛洛思量了一会儿,道,“早分了。”

焉栩嘉紧紧抱着的双臂突然放松下来去开自己的门,啊了一声意味深长,“真遗憾呢。”

002

要如何回忆这个人呢。

称他为竹马,年岁且不够周震南和他的二十年。

称他为前男友,心照不宣二人从未在一起过,何来分手。

姑且称他为朋友。

算算时间,认识了恰八年。

正高二。

周震南那会儿比现在还矮一点,做广播体操都要往前拨两拨的那一种。奈何大少爷脾气差,每回被体育委员调到前三都反着来跑到最后,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直到下半学期,焉栩嘉转来做了体育委员。

高高瘦瘦的男孩子,脸上带着一点嘟嘟的婴儿肥。往讲台上一站,少年老成的气质一下就出来了。刚过变声期,低沉的嗓音显得有些过于成熟了,粉笔落灰,十七岁的少年郎矜着一张脸,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何洛洛趴在窗边,拿眼尾瞅他。窗口的风吹在脸上,还有一点夏天尾巴的温热。

焉栩嘉在选座位时看了过来。何洛洛趴着的身子被他一瞅,自觉不妥地讪讪坐直,然后目睹了大少爷板着一张臭脸,顶着班上所有女生泛着爱心目光走向他。

后来何洛洛也问过焉栩嘉为什么会坐自己前面。焉栩嘉嚼着口香糖,吹了一个巨大的泡泡,同桌周震南一巴掌拍了上来,焉栩嘉假装很痛的怪他。周震南笑嘻嘻地,“我两是世交,发小。”

原来如此。

何洛洛作为一个异地高考学子来说,被拉进周震南他们那个的圈子完全算一个意外,他是个外表看起来很好说话活泼自来熟,内心拘谨又疏离的主。周震南每次逃课旷课交作业都指望着何洛洛这位班长放他小差,两人又坐了前后座,周震南用了一年半软磨硬泡才算把人整熟了。

焉栩嘉不同,在高中之前和周震南姚琛他们从来就没分开过,属于绝对的穿一条裤子,砸一家窗户长大的发小。

在第二年以绝对不跟周震南约架为担保,终于跟爸妈说通了转过来,结果第一天,就和加入的新人何洛洛不对付。

梁子结于班上的班花。温婉可人,漂亮水灵。一头黑长直,看上去就是乖乖女那一类。焉栩嘉在一群人的起哄之下,本想着玩玩试试的心态第二天去约她一起吃饭,结果人还没走到教室门口,那女同学就宣布喜欢上了和他截然相反的何洛洛,焉栩嘉的大少爷脾气受了打击,被周震南按着坐下来暗骂一声艹。

周震南翻了个熟练的白眼,磕着瓜子,“咋滴,你是觉得蒋妮喜欢何洛洛一下拉低了你的档次?”

焉栩嘉脸色铁青,除了骂一句脏话也找不到说什么。

周震南将瓜子吐干净,拍拍手,“我觉得人洛洛挺好的,他给我抄了一年的作业,你别欺负他啊。”

焉栩嘉:……

“都一个圈子的,大家一起玩儿嘛,回头我安排一下,你我,洛洛,一起吃个饭。”

周震南嘴里的圈子,说白了就是些有钱人,富二代富三代聚众消费青春挥霍爸妈金库。大少爷几个,学习不说多好,脾气倒是不小。隔三差五要上一次周一国旗下的主席台。

何洛洛虽然身在他们那个圈子里,但和他们的生活习性相背而驰,每天学校,公寓,图书馆。三点一线,生活乐趣除了拍照就是拍照,用焉栩嘉看他不对付的眼光来评判就是无趣二字。

即使这样的一个无趣之人,因为高二来朋友圈都已经成型,何洛洛也就习惯了每天被周震南拉着一块吃饭。但也仅限吃饭搭伙了。其余活动,能不去就不去。剩下的时间就是练习他的一直苦手的英语,单科成绩瘸腿,导致他的每一次月考成绩都卡在偏上,但一直不能拔尖。老师说他若一直这样,985211是没希望了。

周震南对学习并不是很在意,他们的人生都被父母安排得明明白白,混沌过完高中,考不上就砸钱,国内大学砸不进,就出国。高考完全并不会对他人生起很大的决定性作用。于是他又咬着手指来拍拍何洛洛的桌子,让他和他晚上一起去打球。何洛洛默默抹平被他弄皱的卷子,说我再做一张吧。

周震南说他。你真觉得不会做,找焉栩嘉吧。他国外混过,英语挺好的。

何洛洛敬谢不敏。周震南在下课铃声敲响后飞扑过去楼姚琛和张颜齐的肩,又看焉栩嘉瞥了他一眼晃晃悠悠的跟在后面,表情冷冰冰的,何洛洛总觉得他们之间,并不是那么熟,抛开周震南在中间拉线,他们就是不熟的,而且他总觉得,那位焉栩嘉好像很讨厌他。

还是自己学吧。何洛洛盯着那一排错得七七八八的完形填空想。

焉栩嘉刚打完球回来,额角还是汗水,看他一个人杵在那儿,跟周震南做同桌久了,周震南的豁达没学到。咬手指倒是学到了。怎么会有人这么一板一眼的死心眼。他拿了水杯,接水路过瞟了一眼,附在他耳边,告诉他正确的答案,然后嘴上不留情的丢下一句“白痴。”

何洛洛拧着一张脸,题目是茅塞顿开了,但又陷入了另一种纠结。

他只得在焉栩嘉没和他一块儿的情况下偷偷拉过周震南郑重询问,焉栩嘉是不是看他不顺眼。

周震南怎么回答来着?

哦,他说,焉栩嘉那小子,对一个人关心才那样。



好别致的关心。

事到如今他也并没有觉得那会儿的焉栩嘉对他有什么善意。

手里进屋自动连上wifi,手里信息才提示。是姚琛。

——焉栩嘉回来了。

看到得太晚了点。

何洛洛扔了包,踹了鞋,把自己往沙发上一躺,盯着天花板两眼无神。

怎么会突然回来呢?

偏偏还是自己对门。

哪有那么巧合的事儿。

但如果说是他早知道自己住这儿,肯定也不会来了。

手机又响了。

是周震南。大概是酒醒了点。一接通,大嗓门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的。说了半天,精华只有最后那一句,我忘记告诉你,焉栩嘉回来了。

何洛洛嗯了一声,波澜不惊。

周震南似乎很惊讶他的平静,他说,你不惊讶吗?

何洛洛堪堪的笑笑,“他现在好像要搬到我家对面,你要不要来看看?”

周震南震惊。

003

再次重逢并且成为邻居和何洛洛想象的不同,但好像有理所应当。没有什么惊喜尖叫,也没有什么尴尬逃避。更多的是一种平静。当下实在是太突然,没有预备的,反而不觉得尴尬,但后面无论怎么给自己做心里建设,何洛洛还是想躲。那一种从脚趾到头皮的发麻感让他每次出门都会先从猫眼里看看那人离开没有。

等摸清了焉栩嘉的出门作息,何洛洛每次都踩点错过,于是两个人成了邻居也没怎么打照面。

见不到人,微信却再次联络了起来,焉栩嘉给他发了信息,上一条新年快乐孤单单的落在“睡了吗”三个字上面,一月的时间提醒着他,他们已经有半年的时间没联系了。

抛开逢年过节的礼貌性问候,两个人可以说毫无交流,何洛洛有时候看着公式句子一般的过节短信都会想,这都可能只是群发的问候。

见他没回复,焉栩嘉又发了信息过来。

“行吧,那晚安。”

何洛洛扔了手机,没有回复。

索性就让他当自己睡了吧。

焉栩嘉因为刚调职过来,很多事需要交接,虽算不上日理万机的公司高层,西南片区的主管也够他了解一阵的了。

这一来二去,两人没怎么打过照面,真正坐下来说话忆往昔峥嵘岁月稠还是端午节放假。妈妈打了电话过来一顿唠叨,叮嘱他多买点好吃的,实在不行,外卖多点两个。何洛洛从菜市场按妈妈说的把东西买齐了回家,一出电梯,焉栩嘉穿着一身素净白衣,在门口换鞋。手里还捎着垃圾,都是些速食产品的包装餐盒。

焉栩嘉先他打了个招呼,转而盯着他手中的菜,眼神戏谑,问他自己做饭吗?

何洛洛读懂了他的眼神,无非是嘲笑他几年前那次野营糊了的煎蛋。“我现在会其他菜了。”

“哦?”

提了提手中的菜,何洛洛思来想去,看他独身一人天天泡面速冻饺子的着实可怜。只想着礼貌性地客套一句,“要来吗?”

“既然你都邀请了,那我就来吧。”那人毫不客气的模样让何洛洛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决定。

何洛洛家里没准备多的拖鞋,一般没什么人来他家里,周震南又喜欢叫他过去,不喜过来,焉栩嘉折回自己家,半分钟的事,取了鞋子。

“你养了只狗啊。”

前两天刚从美容院接回来的半岁贵宾,毛发蓬松漂亮得很,一进门就绕在焉栩嘉脚边打转。“它好像很喜欢我。”

“是吗?”

焉栩嘉蹲下身和它玩,客厅一人一狗嬉戏,何洛洛回头将水烧开,取出大爷那天送的几个粽子扔下锅。又麻利地将刚买回来的菜处理了,排骨炖上锅。

焉栩嘉抱着狗走过来,活像他才是个主人,瞥了一眼厨房,握着狗爪对他打招呼,“今晚有口福了。”

真正把菜端上桌,落了座,何洛洛坐在他对面才敢光明正大地停下来仔细打量他。

瘦了。至少脸上的婴儿肥少了不少。眉眼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折出一小片光晕。柔化不少。

焉栩嘉的五官不笑的时候总是板着的。嘴角天然向下压。焉栩嘉感受到何洛洛赤裸裸的目光,摸摸脸,又揪了揪刘海,“怎么了?我又帅了吗?”

他突然嘚瑟,追我的人可是排满公司大楼。

何洛洛偷偷啐了口水,“那挺好啊。选一个过日子呗。”这么多年不见,焉栩嘉还是一如既往的臭屁自恋。何洛洛就偏想满不在意的态度刺他一下,谁不是都过得挺好。

焉栩嘉冷了脸,埋头吃完饭,气氛缓和了一下,他又掏出手机划来划去,目光在何洛洛撸狗的身上扫描,何洛洛终于受不了了,问他到底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焉栩嘉顿了很久有些自嘲地再开口,“你也不必想乱七八糟的,”他摸了摸间的戒指,“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何洛洛当头棒喝。

他怎么就忘了,对方也是个完整的人。有正常的,也会渴望所有人都渴望的事,找个伴侣多正常不过了。

在过去两周里一想到对门住了焉栩嘉就头皮发麻的自己好像一场笑话。也对,这么年多过去了,谁离不开谁啊。

“恭喜啊。”何洛洛抱起狗放回狗笼,看着门口,又说,我有点累了。

赶客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焉栩嘉弯了眼笑,眼底有看戏的成分,“明天我送你上班吧。”

何洛洛说不用了,说罢就想去关门,焉栩嘉一脚抵着门,不可以拒绝的口吻:“我说送你就送你。”

焉栩嘉骨子里那股蛮不讲理的劲儿又上来了,现在熟悉的口吻和表情撕破一晚上稳重谦谦君子的假面具,那点为我是从不管不顾地叛逆一下子将何洛洛拉回了高二完的那个暑假。

一如既往的蛮不讲理。为我是从。

就像当初看着他在水里扑腾,站在岸边大笑的模样。因为他觉得他会游泳,所以枉顾别人不会游泳的事实。

周震南因为感冒,兴致缺缺地缺席了,碰了一次壁,张颜齐和姚琛两个高一届即将毕业的学长觉得自己都要去大学了,还不来聚聚就没时间了,不由分说地带上了焉栩嘉和何洛洛两个人。

何洛洛也不太会游泳,被姚琛张颜齐两人起哄,搞了半天才下浅水区,来来回回也就在那儿扑腾。随后还是怕的爬了上来。坐在池边擦头发。

毫无防备地,他就那样被焉栩嘉推了下去,本能害怕地开始扑腾。

他先是听见了焉栩嘉的笑声随后是质问声还有一些何洛洛不敢确认的关心。

“喂,喂,喂!”

“真不会游泳啊?”

“扑通!”焉栩嘉也跳了下来,抱着他站起来。

“就一米五的水,你站直了不就好了吗?”

何洛洛光顾着咳嗽和稳住扑通扑通狂跳的心了。一张脸煞白。

焉栩嘉乐了。看着他狼狈地抹脸,心生一种快感,猛然发觉,逗何洛洛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005

周震南听姚琛说起这事,替何洛洛撑腰,顶着感冒杀过去质问焉栩嘉干嘛欺负他。

焉栩嘉坐在椅上摇摇晃晃,手中的白色iPhone转来转去。他歪着头,嘴角噙着笑,“你不觉得他看起来傻傻的,逗他很有意思吗?”

周震南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行为和你八岁的时候扯前面女同学的头绳一样幼稚吗?”

焉栩嘉不赞同,改为抛手机,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接住,“不一样的。”

“哪儿不一样。”

焉栩嘉接住手机,转过头,他说,我那是小时候懵懵懂懂对人家有意思。

“那现在呢?”

焉栩嘉顿了一下,扯开嘴角笑,好玩嘛。

门外刚抱着本子回来的何洛洛眼神一沉。

所以自己只是一个用来消遣的人吗?

焉栩嘉没留意到下午何洛洛的情绪低落,但他是真的逐渐发现逗何洛洛好玩。确切的说是何洛洛本身这个人就很好玩。

等到姚琛张颜齐他们毕业,风风火火地想要组织一场野营,原本邀请何洛洛这件事一直都是周震南在做,这一次焉栩嘉却抢在了他前面,打着电话,语气像诱拐小孩的。

何洛洛应该是拒绝了。

焉栩嘉的脸色垮了又垮,像只在自己地盘巡逻的狮子,一点风吹草动就有可能激怒他。随后他挂了电话,出门时将门甩得砰的一声。

何洛洛肯定拒绝了啦。

周震南咬着苹果,信誓旦旦,以前来都是看在和他的面子上,再加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何洛洛不爱搭理焉栩嘉。

“那他现在干嘛去?”姚琛道。

“你傻。”周震南道,肯定堵人去了。

堵这个字用得十分精准,何洛洛下楼扔垃圾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焉栩嘉吓了一跳。

这座楼年岁比较老,没有电梯,焉栩嘉就杵在一楼转角,看见何洛洛下来,长腿一迈,单腿蹬在墙上。双手交叉。

何洛洛问他干嘛啊?

语气有点嗔怒。焉栩嘉提了提眼皮,似笑非笑,“你去不去?”

合着半天是为了周末的野营。何洛洛想到自己的英语卷子摇摇头。焉栩嘉脾气被磨没了,就保持那样的动作堵着他,何洛洛拿着一袋垃圾左右为难。渐渐的,上下楼的邻居多了起来,焉栩嘉好像看不见其他人一样,表情都不带变一下,直勾勾盯着何洛洛,非要等人答应不可。

有大妈开始议论,何洛洛脸皮子薄,拉住焉栩嘉的胳膊往下拽,“去。”

没有什么抽签也没有什么自由分组,到了地方打好帐篷,何洛洛掏出自己的五三,焉栩嘉抢了他的书就往自己的帐篷放,不由分说,“何洛洛就和我一组吧。”

张颜齐在一边啧啧称奇,“焉栩嘉,你这是什么新式霸总宣布主权吗?”

何洛洛耳根子一红,焉栩嘉楼过他的小肩膀,嬉笑,“要你管?”

张颜齐和姚琛在后面看着两人拉拉扯扯的去钓鱼,何洛洛不情不愿地离焉栩嘉一米多,焉栩嘉又伸手把他拉了回来,厉声道:再跑我回去就把你的五三撕了。

张颜齐心下一沉,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或许已然发生,只是当事人还处于当局者迷的状态。随之而来的还有未来一连串的麻烦与坎坷。

夜间何洛洛翻来覆去睡不着,平时牵着睡觉的粉红豹忘了带了,已经养成了习惯这会儿怎么也适应不了。

焉栩嘉放下手机,问他怎么了?何洛洛在通宵熬夜和拉下脸两者之间权衡,最后壮着胆子选择后者,“我可不可以牵你的手睡觉。”

焉栩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大笑开,“你晚上睡觉还有这种要求?”

何洛洛觉得自己被嘲笑了,翻过身不再理会。焉栩嘉笑归笑,躺下后伸出手牵住他。十指触碰时,何洛洛恍惚了一下,焉栩嘉干咳一声,见机握住他的手。

“要不要一起看鬼片?”

一开始这只是焉栩嘉脑补的各种他以为会看见的何洛洛各种可爱反应,事实上以为哪怕他特意外放了声音,何洛洛也毫无影响地,看着看着居然睡着了。

焉栩嘉有一点遗憾。

现在的何洛洛,一切都好让他好奇,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看到讨厌的东西是什么表情,会不会说梦话,好像所有芝麻大小的事情都能在他脑内具象化,喜怒哀乐一点一点清晰。

006

何洛洛换了衣服,抱着小狗正好与回家的焉栩嘉撞了正巧。

于是一个人遛狗就变成了两个人遛狗,在天桥上,下面车水马龙,不远处的轻轨嗖嗖过,何洛洛眼里映着灯光。

他说,焉栩嘉,你知不知道当年姚琛喜欢过周震南啊?

焉栩嘉嗯了一声。

何洛洛又说,你也知道周震南也喜欢他。

焉栩嘉没出声,当默认。

那你知不知道我喜欢过你呢?

这句话何洛洛没敢问出口。

何洛洛扯了下牵狗绳,蹲下抱起它,晚间山城温热的风吹过他的发梢,乱了他的刘海。

焉栩嘉伸手帮他理了理。

这是一个相当越矩的动作。

何洛洛无法判断这是焉栩嘉对所有有好感的人都会做的小把戏还是如村上春树所说的,如果我喜欢你。

何洛洛不敢去猜想,做朋友也没什么不好,除了不能牵手。他退了一步,说,走吧。

那日之后的气氛又开始暧昧不清起来,焉栩嘉买了东西送过去,助理却说被拒收了。约他吃饭,何洛洛每次都说忙,要加班。焉栩嘉也不恼,开了车问了地址在何洛洛的公司楼下等他,何洛洛的谎言被当场拆穿。

“你在躲我。”焉栩嘉陈述事实。

何洛洛摇头,“没有的事,你想太多了。”

“你有!”焉栩嘉这一次的语气染上了点脾气,拽过何洛洛的手,强制地把安有追踪器的手表给何洛洛戴上。

何洛洛挣扎无果,同样倔强不服输地瞪回去。焉栩嘉故作凶狠,他说,何洛洛。你一辈子也别想甩掉我。

何洛洛苦笑,“嘉嘉,你好像这么多年了,还是不够了解我。”

007

焉栩嘉不明白当初那个可爱的何洛洛去了哪里。

18岁的何洛洛是真的蛮可爱。当他跟周震南说到这句话时,周震南平时不怎么睁的眼皮,努力睁到了最大,“你干嘛啊?”

“你不是最讨厌可爱这个词吗?”周震南与他相识的十八年里,焉栩嘉眼里的可爱就跟直男眼里的粉色玩偶差不多。突然把这个嫌弃的词搬出来用了,还用在了何洛洛身上,周震南茫然了一小会儿,看着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翻手机,笑得一脸灿烂心想坏了。拿过手机一看,果然,这不是何洛洛是谁?

“你什么时候偷拍的人睡觉啊!”周震南还想往右翻,被焉栩嘉抢了回去。“你变态啊?”

好像被变态两个字踩了尾巴,焉栩嘉一下子炸毛了,从地上鲤鱼打挺起来,身高压制,从上而下的近乎是警告的语气,“不是你想的那样,绝对不是!”

我也没说我在想什么啊。周震南语塞,没再理他,下午和姚琛打完球回来,汗流浃背地,路过客厅正想嚷一嗓子有冰的饮料没有。就瞅着焉栩嘉憋笑地捧着手机等回信息的样子。

“嘛呢,又骗上了哪位姑娘啊?”

他刚想算算这是他第几位时焉栩嘉坐了起来,要笑不笑地靠近他问,何洛洛到底喜欢什么啊?

一口可乐喷到地上。周震南摸摸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末了摇摇头,叹息,“焉栩嘉,你完了。”

焉栩嘉还不懂周震南的警告。

十七八岁的少年不懂什么顾忌和阻碍,整个人陷入自己也无法察觉的纯情,那是他从没有体验的喜悦心情。会满心期待等一个人回复信息,也会因为对方的只言片语情绪起起伏伏。

焉栩嘉最后把礼物定了手表。当他抱着一颗美滋滋期待的心送上礼物时,何洛洛言词里的生疏击碎了他的温柔。

何洛洛拒绝了他的礼物。

焉栩嘉很生气。

这种生气一直衍生到两人不小心在去厕所的路上或者回家的路上单独碰了个面,焉栩嘉总是垮着一张脸,书包带子挎一边,双手插兜,不可一世。但这种表情并不是只对他一人,何洛洛在体育课体测完准备溜回教室写作业,拐过楼角就看见焉栩嘉依旧是那样摆着一张不可一世的脸,压着嘴角,微微蹙眉的样子把面前的女孩子都快吓哭了。

焉栩嘉也不接她的话,看着楼梯转角路过的何洛洛喊了一声走开。所有被拒绝过的女孩子她们都以为焉栩嘉那是讨厌她们。不止是她们,何洛洛也这样以为过。要不然怎么在他转头就要开溜之时拉过他,小臂锁着他的喉,皮笑肉不笑地捏何洛洛的脸,“我喜欢班长。”

——“喜欢你大爷。”

何洛洛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的时候,焉栩嘉愣了一秒,笑得前仰后翻。

何洛洛咬着后牙槽,那几天何洛洛怎么都无法忽视窗口来来回回好几遍刻意路过的八卦目光。

自从那日女孩子眼眶含泪地瞪着看了他两一眼,唰得泪如雨下跑掉之后,何洛洛就成了这一层楼,七个班所有女孩子的众矢之的。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何洛洛恨不得把脸埋进书本里,桌子上的书垒了又垒,遮不住好奇吃瓜和戏谑的眼光。

何洛洛的课桌里开始充满了各种女孩子报复的小玩意儿,何洛洛淡定地将桌子里的虫子扔到了焉栩嘉桌子上。

一向喜欢和他玩幼稚把戏的焉栩嘉这一次没和他怼起来,但他选择了更为恶劣的方式。丢到手边的纸条,龙飞凤舞的几个字灼到了何洛洛倔强的自尊心。“你怎么还在生气,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一看就是焉栩嘉的笔迹,盯着白字黑字,何洛洛心里的那点小心思被戳中,连呼吸都泛着酸涩。他甚至能够想象潦草的字迹的背后,焉栩嘉不把别人当一回儿事的笑。

但这种捕风捉影,在沉闷的中学时代又禁忌味十足的话题,何洛洛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焉栩嘉被终于回来上课的周震南问候的时候,挑了挑眉,我想同他开个玩笑罢了。借他一下子摆脱所有烂桃花不是挺好?

周震南知道自己发小性子恶劣,也不知他这般没轻没重,兴许是国外这几年太开放了,同性恋这事在焉栩嘉眼里并不算什么大事。可这对一向传统保守的何洛洛来说,是个困扰。

焉栩嘉听完周震南的唠叨,在半夜无法入睡时觉得隐隐有点良心不安,想着发个明天一起上课示好,信息发送却提示自己当前不是好友。

焉栩嘉在被窝里来气,何洛洛也太经不起撩拨了吧。

他暗暗较劲儿,明天绝对不会跟何洛洛有任何交流。可第二天上课,何洛洛坐直了背,别说和他说话,连余光都不给一个,周震南推推他,焉栩嘉扁着嘴去小卖部拿了一瓶冰汽水。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晃,何洛洛没接,焉栩嘉就放到了一旁。

焉栩嘉昨晚的气势在一上午磨得所剩无几,他发现压根不是他在较劲儿,是何洛洛铁了心不要和他和好。说和好其实也实在勉强,两人撑死了还算半个情敌,但是听说隔壁那班花听说他喜欢何洛洛后,退避三舍了。

思及此,焉栩嘉捏爆了手中的汽水。

周震南被他吓一跳,“怎么了?”

“妈的。”焉栩嘉脱口而出一句脏话,“何洛洛该不会是为隔壁那个女的才跟我置气吧。”

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服,焉栩嘉冲过去拍何洛洛的桌子,“你是不是喜欢她?”

何洛洛有些委屈,又有些被捉弄后又不被信任的气愤。

“是又如何?”何洛洛清清冷冷的目光看回去,“焉栩嘉,我真心当你是朋友,请你以后别来捉弄我了。”

朋友。

捉弄。

什么是朋友。

我们是朋友吗?焉栩嘉第一次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明明以前和周震南他们一起的时候,他从不怀疑这个词,可当何洛洛这样挑出来说,一字一句,都是对焉栩嘉的冲击。

“你真的当我是朋友吗?”

何洛洛沉了沉嗓子,“是。”

焉栩嘉眼底的那点其他感情希望被震得稀碎。他几乎是仓皇跑掉。

十八岁的他没能等想明白,何洛洛答应了蒋妮的告白。

那时候的他觉得自己像被狠狠地打了一记耳光。

何洛洛抬眼看他,“我们只是朋友。”

他连跟何洛洛咆哮争吵的立场都没有。

窗外的蝉鸣结束了。

属于少年们十八岁的肆意也飞走了。

只剩下一张张,天各一方的录取通知书。

何洛洛去了重庆,焉栩嘉出了国。两人都没能去当初五人约好的城市。

坐拥一切都焉栩嘉没能守住懵懂的初恋。

倔强的何洛洛最终也屈服于现实的残酷。


008

周震南在他说要准备告白的时候警告他,何洛洛玩不起的。

焉栩嘉只剩下生气,谁他妈和他玩了。

周震南更害怕了,“你认真的?”

焉栩嘉灌了口酒回他,“二十五年来性取向都给他掰了,我又不傻。”他懂得什么叫不能回头的路,可他偏偏已经一颗心都栽进去了,半只脚都踏上了不归路。

现在的他不想再不明不白地错过。

张颜齐放国庆假回来的时候约他们出来玩,焉栩嘉在家里单独打着沙袋。语气不善。“不去。”

周震南就知道是这么个答案,抢了手机补充,“何洛洛也去。”

“哪里?”

重色轻友啊重色轻友。这是。张颜齐吐槽,等人都到了,就焉栩嘉和何洛洛前天才刚一场争执的场面,两人互相在看到对方的时候把目光挪开。

张颜齐端着酒坐到人形火药桶身边,抿了一口酒道:你不对劲,焉栩嘉。

焉栩嘉想也不想地反驳,没有。盯着何洛洛和周震南几个一起在舞池跳舞的身影,目光如炬。

“还说没有?”张颜齐抬下巴指着还不太会蹦迪的何洛洛,“那你说说,他有什么好看的?笨手笨脚?你一直盯着。”

焉栩嘉一眨不眨地,甚至有些被何洛洛的动作逗笑。“可爱啊。”

张颜齐两手一摊,这还没什么?焉栩嘉立刻又绷住了脸,“我没有!”

“有些东西,你如果没想清楚,就不要轻易去碰,到时候动摇了别人的心,自己却给不了的话,你就是罪人了。”

焉栩嘉抢了他的酒,“喝多了吧你,神神叨叨的。”他不明白周震南说的你完了是什么,也不明白张颜齐的罪人从何说起,他只是仅仅的,想靠近何洛洛而已。想让他每天在自己身边,触手可及的位置。

张颜齐又说,“你别把自己憋坏了。”

焉栩嘉笑他多虑,他有什么可憋着不能说的。

舞池中间闯进了一个酒鬼,惊到了众人四处散开,何洛洛想抚一把,却被醉鬼反手摸了一把脸,何洛洛还没来得及推开他,啤酒瓶子的碎渣溅了一地,焉栩嘉轮着破了口的啤酒瓶子,张颜齐抢了过去,焉栩嘉整个人暴怒边缘。冲上去就是一拳。

好在拦的及时,没出什么事,何洛洛拉着焉栩嘉就跑。几个人岔路口跑散了。

何洛洛看跑得差不多了,才停下喘气,焉栩嘉白色的衣服上沾了一点醒目的红。何洛洛这才发现焉栩嘉自己的手被划了个口子,不大,有点深。何洛洛拉他在吊桥人形通道边坐下,掏出纸,蹲在他脚边替他简单的处理伤口。

焉栩嘉看着他垂下的黑色碎发下扑闪的睫毛和挺立的鼻梁,灯光之下,还能看清他脸上的小痣。这么多天来左心房的那一股痒劲儿蹿到了最高值。

何洛洛抬头问他疼吗的一瞬间。

焉栩嘉心想了。

他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但他想他不会后悔,哪怕是当个罪人。

焉栩嘉牵住何洛洛的手。

“何洛洛。”

宽阔的河面倒映着城市的星光点点,桥中央车水马龙,橘色的灯,白色的衬衫,红色的栏杆,还有少年黑色的眼眸。

“别做朋友。”

朋友不能牵手。


009

何洛洛那件案子开庭那天,焉栩嘉提前下班去等他,几个员工起哄,说大嫂一定赢。焉栩嘉打他们的后脑勺,“胡说什么。”

有不知情者嬉皮笑脸道:“你这么在乎他,谁不知道你们在秘密交往啊。”

焉栩嘉眼睛含笑,“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我们是一对?”

“您每天那个在乎的样子还不是呢?”

焉栩嘉拍他的脑袋,“我们不是一对,别乱传。”

小员工搜了揉眼睛,转过头去嘀咕。什么嘛,明明还笑了啊。

虽然嘴上这么收拾着人,焉栩嘉还是很慷慨的请了所有人午饭,到了法庭外面等着,案子打得很成功,男的家暴,女方很容易离了婚还分了财产,孩子也跟她。焉栩嘉买了汽水想亲自送到那人手上,人群出来,看到的却是和那女的拥抱的何洛洛。

何洛洛在那一秒下意识地慌了一瞬间,他说话从来没这么快过,他说,“蒋妮是对方律师,她只是刚好。我事先不知道的!”

哦。他只字应到。

他早该知道的。

何洛洛亲口说过的,他喜欢女孩子,现在和女孩子抱在一起不也是理所当然吗?

焉栩嘉依旧气急败坏。

两人开始了他单方面的冷战。

焉栩嘉和几个人喝酒,有人问他那个小朋友呢?焉栩嘉疑惑于他的用词,抿唇,轻飘飘道:冷战着。

周震南的电话打了过来。

“蒋妮被人打了。”

焉栩嘉语气平淡,报警呗,关我什么事?

那个女的抢了他的何洛洛,还有他什么事。

“你个憨批,何洛洛也跑过去了,你媳妇要被打了!”

“艹。”焉栩嘉打翻了酒杯,连西装外套都来不及抓,按照定位狂奔而去,何洛洛那瘦胳膊瘦腿,跑过去处理就是送人肉沙包。

焉栩嘉加快了速度,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赶到的时候蒋妮已经嘴角已经被打出了血,何洛洛拦在两人中间。他什么家世养出来的,和人撕破脸也不过骂一句猪然后把自己气得半死,这种场合更是笨拙得很,嘴巴还是不饶人,三好学生那一套又开始了。苦口婆心道:打架会被拘留的。

焉栩嘉看他嘴里说得挺像那么一回事儿,对方压根不管,一拳头就要过来,焉栩嘉来得巧,一把拉过人在身后,一个侧踢将人踹开。

“你来干什么?你以为拘留真能恐吓到谁吗?谁都是我这么听你的话吗?”

何洛洛一愣。

委屈的眼泪就要往下掉。“你才不听我的话……”

焉栩嘉正是火在心头,但第一次见何洛洛哭,一下子慌了,有些粗鲁地将他拽到一边。“别哭了。”

何洛洛这会儿眼泪跟水一样哗哗就往外流,焉栩嘉哪儿见过倔强的何洛洛哭过,以前自己无论怎么捉弄他,都是倔强的拿小眼神瞪他,这会儿对方一哭他就没了火气,恨不得把天边月亮摘下来哄他别哭了。

月亮是摘不到的,焉栩嘉叹了口气,弯着食指轻轻蹭掉何洛洛眼角的眼泪,放软了语气,“别哭了好不好?”

焉栩嘉蹙眉咂舌,这男的怎么这么烦人冲上去帮人中间和稀泥,也不想真打出什么事,防守为主,对方看起来也是第一次和男人打架,没什么技术,焉栩嘉一躲,那人就冲倒在地上,气急败坏抄起了地上的木棒野蛮得狠。焉栩嘉还没反应过来之际,眼前白色人影一闪,扑到了他怀里。

木棒敲在肉体上一声闷响。何洛洛攀着焉栩嘉的脖子一个哆嗦。刚才没怎么就哭得一塌糊涂的小哭包这会儿挨了一棍子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焉栩嘉拉过人在身侧,挑了根木棒捡起来,焉栩嘉黑着脸,打起人来又狠又准,对方个子小力气小毫无招架之力。一脚踹到地上,焉栩嘉抄着木棒一下一下地打在那人的胳膊。

落下的位置都精确地重复到了一个地方,很快出了血,何洛洛没见过这么狠的场面,有些被吓到去拉焉栩嘉的手,焉栩嘉换了只手捏住木棒,动作没停。

何洛洛慌了,他见到血腥场面有些想吐,焉栩嘉眼神一凛,单手圈他在怀里,捂住他的眼睛。“不要看。”

等到警察赶到,几人去了一趟录口供,焉栩嘉指了指一旁受惊扒着他胳膊的何洛洛,“他受伤了,我们要去医院。”

警察看了眼头破血流,胳膊快断了的人又看了眼除了被吓到看不出什么问题的何洛洛。焉栩嘉又道,“一会儿我爸会派人来和你们谈。”

到了医院,何洛洛不老实得很,背朝上趴在病床上,被护士抹着药膏,疼得嗷嗷叫的空隙还要抬头问事情低怎么处理了,一会儿又问他有没有受伤,一会儿又问他为什么会来。

突然想起什么的又开始解释,“我和蒋妮真的早就分了,她只是恰好是那个人的律师,因为败诉又被罚了很多钱,那个男的发短信威胁她,她说她怕,我就去陪她下班,结果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了……”

怕焉栩嘉不信,他又要开始解释,“真的分手了!”

“那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若即若离?”焉栩嘉有些些可怜的发问。

何洛洛手中的小刀一顿,长长的果皮掉进垃圾桶,听到焉栩嘉的问题,懒得切开,直接一颗塞到了焉栩嘉嘴里。“你是笨蛋吗。”

焉栩嘉咬着有半张脸大的苹果呜呜咽咽,何洛洛撩开他热湿的刘海,冰凉凉的手掌缓解了燥热

何洛洛鼓足了生平勇气,“焉栩嘉,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

000.

周震南听说了没事才放下心继续出差,等他回来刚巧碰上同学聚会,希望何洛洛来做这发起人,何洛洛不敢再让焉栩嘉和蒋妮正面碰撞。于是拜托了周震南,刚好坐上车,姚琛来接他,两个人在外面出租车私家车太多,听不太清,吵得很,过了一会儿才把话筒拿到嘴边,他说,过几天有个同学聚会。

焉栩嘉说哦,语气不咸不淡,那挺好。周震南啧了一声,补充,蒋妮也会来。

电话一时两边皆安静下来。周震南单刀直入,“你来不来?”

焉栩嘉短暂的在脑内斟酌了一番,若自己拒绝,反而好像显得自己放不下,应了下来,问他什么时候。

何洛洛那天刚好决定了买什么车,新手上路,在重庆的弯弯绕绕上迷了方向感,打电话给周震南求助的时候对方已经在会场喝上头了,翻了个白眼,“你现在不是有焉栩嘉这个大活人免费使用吗?”

说来有些复杂,何洛洛那天问了他那个问题后,焉栩嘉没有回答的就自顾自离开了。换了姚琛来照顾他。

姚琛说他是去处理事情了。何洛洛不信的,焉栩嘉家那个能力,哪里需要他出面摆平。就好像当年他爸一通电话就能随随便便的改变他的命运。

与理想的大学失之交臂,一切都显得那么简单。

何洛洛跑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地方,聚会已经过半。他一进场就四处看了下,期待出现的人并没有来。周震南瞅见了他,过去攀他的肩膀说,焉栩嘉去接你了。

啊?

何洛洛拿了车钥匙就准备出去。周震南扒拉住他,“别忙啊,有件事跟你说。”

他凑近了点,“焉栩嘉其实不住这一块。他在东城买了房,你知不知道?”

何洛洛睁大了眼,我不知道。

被周震南拉过来当家属的姚琛惊呼,“你说焉栩嘉跑了大半个中国在这儿买房就是为了回来气死他?”

周震南:妈的,老子身边怎么净是一群憨批。

“焉栩嘉戴那个戒指就是不想你躲着他,让我帮着骗你他有男朋友,实际上他有,他有个锤子。”

周震南又说,“他一直很喜欢你,从来没有说是玩玩的心态,他想追你很久了,可是你说做朋友。”

“他那天抱着我又哭又笑,他说做朋友挺好的,又说才不稀罕和你做朋友。他从来没有那么喜欢过一个人。真的。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他没为感情掉过一滴眼泪。”

“你传出恋爱的那天,他抱着我哭,说你是不是真的一直把他当朋友所以才无所谓,他不想和你做朋友,可你身边已经有了人。”

“他早就知道了当年你突然恋爱的事。他很怕你不原谅他的家人所做的一切。他和他爸爸大闹了一场,前天,他又和他爸闹了一次,他爸爸接受他的出柜。”

“其实到他回来那天我都不敢相信,他不清楚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又喜欢他多少,所以一直没敢说,看起来张牙舞爪,其实就是只是不知道怎么办,想要你摸摸他的小猫咪。”

何洛洛在电梯里,满脑子想的都是周震南那句话,不够包容的社会,出柜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有时候,也请给自己一次勇敢的机会。

重庆的立交桥和错综的道路真的很多。外面开始下雨了,何洛洛一出大厅,马路对面就是刚好下车的焉栩嘉。

红灯。

何洛洛将手中的一元硬币抛向空中。

正面,再相信他一次。

反面,做个长久朋友。

硬币在空中翻转了几下沾了雨水落到手中。

绿灯。

焉栩嘉走了过来,撑着伞给他。

“怎么不打伞?”

手中的硬币答案好像不重要了。当焉栩嘉走过来那一刻他就有了选择。

何洛洛微微踮起脚尖,在焉栩嘉的嘴角落下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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